引爆自制黑火藥的冀中星,讓公眾的目光再次投向東莞,投向治安員這個群體。
這個34歲的山東菏澤男人,曾在東莞打工多年,2005年6月28日的一次摩托車載客事故之后,他的人生改變了模樣。
冀中星稱,2005年6月28日他被東莞市厚街新塘治安員暴力毆打致傷殘,但東莞市兩級法院均以證據不足為由判決他敗訴。冀中星曾三次上訪,但最后一次上訪還未得到東莞官方回復(截止期限為今年9月29日),坐在輪椅上的冀中星即于7月20日在北京首都機場T3航站樓制造了爆炸。
事發后,冀中星被送往積水潭醫院搶救。有媒體稱,其左手傷勢較重,已經做過截肢手術,但并無生命危險。
按照東莞官方說法,2009年9月,東莞市公安局等方面曾給予冀中星救助金10萬元。東莞市昨日發布了冀中星反映被治安隊員毆打致傷問題的情況通報,該通報稱,根據厚街公安分局解釋,因整個案件過程沒有其他路人及群眾圍觀,至今仍沒有證據證明治安隊員毆打冀中星、龔濤(所載乘客)的情況,故該案仍在調查中,如若查實,將依法處置。
尷尬的群體
根據東莞公安局的數據,該市約有各類治安人員15萬人。其中由公安機關直接招聘和管理使用的治安員僅有12642人,也就是說,由東莞警方直接控制的治安員隊伍還不到整個治安員隊伍的10%,更多治安隊員由村鎮或社區招聘和管理。
“干著警察的活,拿著打工仔的錢。”在東莞市厚街鎮某社區做了7年治安員的王平(化名)昨日對《第一財經日報》記者無奈地說,名聲不好,工資特別低,今年5月1日,工資緊急提高了110元,剛剛達到最低工資標準1310元。
王平口中的“名聲不好”則來自這些年媒體的負面報道,如虎門治安員圍毆采訪記者、石排治安員醉駕撞人、沙田治安員砍死妻兒、洪梅治安員街上公開“烤貓”等惡性事件。
很多到東莞打工十年以上的人都有被查暫住證的經歷,治安員敲門,查證,呼來喝去,這讓治安員在打工者心中印象大打折扣。
治安員在珠三角地區的出現有其歷史原因。改革開放后,來自全球制造業的訂單像號角般召喚著農民工從農村涌入珠三角的大小工廠里,他們的到來使出租經濟史無前例地發展,也讓基層社會治安管理壓力倍增。
“東莞警力嚴重不足,1000萬人口的城市,按照戶籍人口只配備一萬警力。”一位熟悉情況的東莞本地居民說,更多治安問題還得靠十幾萬治安員。
王平所在的社區有十幾個治安隊員,多是外地人,因外地人更好管理。本地人每個月或多或少都有分紅,有房子出租,愿意做治安員的多是四五十歲的中老年人。在東莞本地人眼中,打工仔是最低的層次,做治安員好過打工仔,一些有文憑有關系的本地人最好的出路,是能夠在體制內謀得一份差事,沒有關系的本地人不得已做治安員,但也有“警察”的感覺。
王平的工作看似簡單,每天路面巡邏、防控,協助民警抓小偷,查車,但也會遇到危險,因為警力不足,接到報警電話經常是治安員第一個到現場處理,打架斗毆、搶劫、吸毒、命案都遇到過,“小姐要不到嫖資,也打110。”王平說。
在管理方面,王平說,沒事兒的時候可以混日子,有緊急情況比如發生群體性事件,就可能24小時加班,電話24小時開機,結婚的一周外宿不能超過3天,緊急集合鈴一拉響,最慢10分鐘之內回單位集合,節假日休息離開一般都要向領導匯報,但其實,現在連一天休假都沒有了。
辛苦、危險,干警察的活兒都能克服,但工資和待遇始終是困擾王平和侯紅彥的問題。“以前單身,可以糊口,現在結婚了,1000多元讓一個男人養家還真是太困難了。”王平嘆了一口氣說,如果再不漲工資就不做了。
東莞市公安局常平分局常平派出所的治安員侯紅彥面對的問題更現實,13歲的兒子要上初一,因為戶口問題沒辦法到東莞讀書,為了照顧孩子,妻子已經回老家,也嚷著讓他回家工作,“老婆說,天天不回家,而且實在沒前途。”
“辯證看待治安員”
“這些年名聲好多了,不查暫住證,出去都是解決治安問題,還可以伸張正義。”28歲的王平已經做了7年村級治安員,他后悔沒有好好讀書,做治安員幫他圓了警察夢。
危險狀況也讓治安員群體中有“英雄”出現,侯紅彥就是其中一員。今年年初,巡邏的侯紅彥發現一名女子被劫匪捅傷,劫匪奪路狂奔。侯紅彥上前制止,被劫匪的磚頭砸傷,腳部跖骨骨折。侯紅彥忍住疼痛,狂追100多米,抓住了劫匪。
侯紅彥從部隊退伍后在東莞做了17年治安員,不善言辭的他對本報記者說:“干一行愛一行吧,習慣了,總覺得身上有一種正義感。”
迫于生存壓力和一些村級治安隊管理不善,東莞也出現了很多治安員犯下的惡性事件,如被媒體曝光的治安員販毒、收保護費、恐嚇罰款、以查證為由敲詐等。一些老隊員開始自己“創收”,2012年6月2日厚街就曾在寶塘社區查獲一個地下賭檔,老板和部分工作人員都是該社區的治安隊員。這些都加重了外界對治安員的不良印象。
流動性大也成為這個群體的常態。侯紅彥說,跟他一起加入的隊員,很多都已經轉行或者回了老家。有些人因為收入低,有些人覺得這行有危險,但更多的是覺得干這行社會地位低,沒有前途。
上述東莞本地居民說,東莞一出惡性事件就會引起對治安員素質和管理的討論,現在這些事兒已經不算新聞了。
他說,治安員的問題要辯證來看,沖在第一線,工資比工廠保安還低,素質也參差不齊,加上村和社區管理不善,會有一些惡性事件。但同樣東莞每年都有很多因公犧牲、見義勇為的治安員涌現。
這一觀點得到東莞市公安局副局長盧偉琪的認同,他曾對媒體說,不可否認的是,東莞的治安隊是東莞治安管理一支強大的力量,20多年來為東莞經濟、社會發展起的作用有目共睹,但社區的治安員必須要加強教育和培訓。
能夠當上警察是很多治安員的夢想,“待遇是治安員的幾倍,體制內,還威風。”王平說,但升遷之路幾乎無門,因為進入警察隊伍,并非面試體檢那么簡單,需要通過省內基層公務員招考筆試和面試。這對于通常學歷不高的治安員們來說,如登天一般艱難,除非特別用心學習的治安員,才能成為佼佼者。
管理和收編
如何發揮治安員作用,又做到管理有序一直是擺在執政者面前的一道難題。
中國人民大學公共政策研究院教授毛壽龍對本報說,警力不足的情況下,設置一些治安員,增加攝像頭等技術防范都是增加安全性的選項,美國也有協警和治安志愿者。粗暴執法和濫用權力在公共權力領域都會存在,不僅僅是村級治安員。
毛壽龍說,首先是要把好門檻關,其次招聘進來以后,要對治安員進行嚴格培訓和管理,不能出了問題就簡單歸罪于人的素質高低。
用市級財政對村和社區治安員進行收編,是東莞采取的做法。在今年年初的全市公安工作會議上,東莞市市長袁寶成說,東莞將從今年開始每年拿出12億元年共計90多億元,來解決治安員“收編”問題。全市村(社區)29816名治安隊員中,將有29740人會被統一“收編”,全市治安員都可能改稱輔警或協警。
這種做法是為了減輕村鎮負擔,同時整合后治安員隊伍將由公安機關統一招聘培訓和調度管理使用,能讓這支隊伍更加專業。
媒體曾報道說,收編之后,治安員工資會增加到2000元以上,政府也以每人3.6萬元的標準來制定政府預算。但王平對本報說,到現在工資還是1310元,沒有任何改變,他也不知道是否已經被收編了。唯一的變化是,民警開始在他所在的村級治安隊駐點,民警的出警速度也更快了。
毛壽龍認為,警力組織內的結構改革也可以適當解決警力不足的問題,比如減少領導崗位,讓80%的警力放在一線,警察少干非警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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